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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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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說這話時, 語氣輕飄飄又漫不經心的,仿佛在大街上見了熟人隨口打了聲招呼,問他吃過飯了沒有。

王逸卻因此臉色一白,渾身止不住的顫抖。

他明明穿著很舒服很柔軟的衣衫, 但被齊君慕這麽幽幽的註視著, 他感覺到身上冷極了。像是有人拿著冰塊在他身上塗抹,他額頭上泛起冷汗。

他腦子很亂,人很慌張,心裏不停的在自問, 皇帝怎麽會知道這事的,是誰出賣了他?

他想了很多人, 又一一在心底否定掉,知道這件事的都是他的心腹,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把柄在他手中,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, 根本不敢背叛他。

王逸想著想著突然反應過來, 他現在想這些有個屁用, 誰背叛誰沒有背叛這些日後都可以查詢,但前提是他能在這次事件中活下去。

想到此處,王逸擡頭一臉哭訴道:“皇上, 微臣冤枉啊。微臣受先皇恩重, 得您青睞, 如何敢做這樣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?定然是有人想要冤枉微臣, 望皇上明鑒。”

王逸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, 他這個時候把景帝提出來,一方面是想讓皇帝看在景帝的面上,給他這個老臣一點活命機會,另外就是有威脅的意思存在。

他是景帝時代的臣子,齊君慕剛登上皇位幾個月就把他給弄下去了,難免會寒了朝堂上其他老臣的心。到時候傳出去,不管是不是王逸的過錯,人心惶惶之下,都會有人覺得皇帝這是想趁機清除老臣。

皇帝新登基,朝中大部分人都是景帝時代的臣子,這些人若是擰成繩,那皇上的帝位便會岌岌可危。皇帝如果不想讓朝堂無人,那他還是要退一步的。

王逸覺得他不過是在景帝去世時弄死一個賣笑的,但和動搖國本相比較,皇帝應該做什麽選擇是不言而喻的。

他這樣自然會引起皇上的憤怒,但比起命來說,得罪皇帝都無所謂了。

皇帝今日只要退這一步,到時他大權在握,找條生路還是可以的。

活了兩輩子,齊君慕自然知道王逸心裏的想法,上輩子他就是因為這些,對朝堂上的官員有所顧忌,所以最終才想到這麽刻意縱容王逸,引起民憤民怨。

最終在下旨殺王逸時,百姓叫好百官都指責王逸罪行,沒有一個人為他喊冤,人人都說他該死,算得上遺臭萬年了。那時齊君慕的名聲自然是好的,在很多人心中是英明之君。

這輩子,齊君慕當然還可以像這輩子那樣,甚至還可以利用一些事加快這個進程,最終他還能得到個好名聲。可他不樂意,因為那樣就意味著王逸還得在他眼前晃悠幾個月,他想想心裏就膈應的很。

最關鍵的是齊君慕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幾年可活,萬一還是三年的皇帝命,他還要在王逸身上浪費幾個月。

想想就覺得憋屈,就讓他感到不痛快。

既然這樣,那又何必委屈自己。

還不如趁著這事直接把人給擼下來,至於名聲,隨它去吧,也可以趁機看看朝堂眾人的反應。

想到這些,齊君慕笑了,他道:“王逸,你是不是覺得朕不敢拿你怎麽樣?”

王逸:“?”

他覺得皇帝這反應有點不對頭。

王逸還想說什麽,只見齊君慕緩緩擡起雙手輕輕拍了兩下。

“你……”王逸驀然反應過來了,皇帝這是根本沒得打算讓他活著。他猛然站起身,從兩側房中走出的禁衛一看這情況,連忙一擁上前把王逸給摁在地上。

齊君慕冷下臉,他道:“把他帶下去關押起來。”

王逸剛剛叫囂了一聲你陷害忠臣,便被禁衛軍捂著嘴拖走了。

這次齊君慕調的是北衙所的禁衛,北衙所的頭是叫徐光,胡澤就是從他手下出來的。今日正好臨到他值班,皇帝之所以挑中他也是有緣由的。

他知道徐光這人,有些小聰明,做事不愛多問,只聽命令,對坐在皇位上的人很忠心。說的更直白些,誰坐在皇位上,他忠心誰聽誰的命令。

是景帝還是齊君慕,只要是皇帝都沒問題,所以齊君慕調些禁衛軍前來也不算打眼。

王逸被壓下去時,齊君慕把徐光留下,勉勵了他幾句。上輩子王逸死後,齊君慕把楊驚雷調到北山,徐光則成了禁衛軍左統領。

那時徐光做事已經很沈穩了,不像現在還有一絲青澀,所以還得好好鍛煉兩年才能擔當重任。

徐光能感覺得出皇帝對他的重視,他心裏雖然有些疑惑,但對著皇帝的獎賞和信任,他很是心情澎湃,有著被皇帝即將重用的激動。

等徐光退下,齊君慕靠在榻上,命人前來奉茶。阮吉慶帶著聖旨去北山了,竟日當差的是司禮監的夏果。服侍皇帝的內監也有幾個,常跟在皇帝身邊的就是阮吉慶。

阮吉慶到底只是一個人,平日自然要有人同他換值,能服侍皇帝的都是從司禮監出來的。上次阮吉慶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,把這天大的好事給了自己幹兒子,剛入司禮監的小太監。

結果幹兒子直接沒命了,這事齊君慕雖然沒有明說,但阮吉慶從他的態度中隱隱感到,這事沒那麽簡單,他那個幹兒子差點要了他的命。

所以這次阮吉慶離宮後,服侍皇帝的事司禮監的人便輪流著來,都能在皇帝面前露臉,都能得到把阮吉慶踩在腳下的機會。

齊君慕對身邊之人這點小心思根本沒放在心上,他主要的目的是抓住王逸,這次他本來就沒打算留下王逸這個禍害。

所以,王逸這次入宮,入的便是閻王殿。只是這事他平日裏沒顯露出一絲一毫,就連他身邊經常跟著的阮吉慶都不知半分,所以連王逸本人都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述職。

當然了,要是齊君慕沒有經歷過一次這事,他也不會想到王逸還犯下過這事。青樓賣笑之人沒有親朋,好友也都是假的。

死了也不會有人替她伸冤。

而王逸除了這件事外,其他還沒什麽太大的把柄能讓人抓住。

現在王逸算是被齊君慕這麽出其不意被他抓住,後面的事就好辦多了。

等著沈念把望谷屍體挖出來,這事才算結束。

想到北山呆著的沈念,齊君慕笑了下,這次的功勞還得放到沈念頭上。他這個皇帝天天蹲在宮裏,肯定是發現不了這事的。

沈念那裏齊君慕已經幫忙捏造好了故事,到時候傳出去又是一場佳話。

夏果倒好茶,看到皇帝臉上的笑意,他忙諂媚道:“奴才恭喜皇上今日除去一大奸臣。”

齊君慕端起茶飲了兩口,聽到這話,他看了夏果一眼,突然有些明白阮吉慶離京為什麽讓夏果服侍。這世上的人,總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的。

齊君慕把小巧精致的茶杯放下,然後他道:“夏果,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多學學阮吉慶怎麽做事的,這話多的人丟了舌頭還能活下去,要是連命都丟了,那可如何是好。”

夏果諂媚的笑僵在臉上,整個表情是又驚恐又諂媚,看起來滑稽又可笑。

齊君慕說完這話就沒有在看夏果,他在想這事引起的後果。王逸突然被抓,一會兒前來打探消息的人肯定很多,到時候一人一句,各個都有理,能煩死個人。

突然間皇帝有點想念沈念,有沈念立在前面,很多事都不容那麽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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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被齊君慕惦念的沈念在望谷狠狠打了個噴嚏,程錦一臉擔憂的看著他低聲道:“侯爺,您沒事吧。”

一旁的阮吉慶也滿臉笑意:“侯爺可萬萬要保重身體,皇上說了,只要這谷裏真如侯爺所說能挖出白骨,那侯爺就是大功一件,皇上有重賞。”

說道後面,他都有些羨慕了,齊君慕準備的賞賜品他都知道,那可都是寶貝。

光是那如拳頭大的夜明珠都有八個呢,用檀木匣子裝的。他眼饞那東西好久了,一直覺得皇帝那麽小氣的人,夜明珠落灰蒙塵他都不會給別人。

結果沈念好大的面子,功勞一個接著一個立,真金白銀一次比一次多,他心裏羨慕的不行。

而被眾人羨慕嫉妒的沈念心裏只想罵人,今天阮吉慶帶人前來時,他還在納悶。

他是給皇帝上了折子,說這北山禁衛平日裏訓練松懈,北山還藏有美酒,將軍將士同歡樂。禁衛練兵滿是漏洞,簡直是不堪一擊。

結果,阮吉慶帶人殺氣騰騰的趕來,說皇帝已經接到他的折子,把王逸扣押在天牢,只等著把望谷裏的屍體挖出來,就治王逸的罪。

從阮吉慶口中,鎮北侯沈念的故事是這樣的。

話說一個名為香兒的青樓女子,突然染病身亡,她並不是名震京城的花魁,死後自然無人提起。

這天沈念被走投無路香兒的愛慕者攔住,說要狀告王逸,國喪期間飲酒作樂,還殘害人命。

這愛慕者當天親眼看到香兒被接走,他當時非常驚疑,國喪期間誰這麽大膽敢做這樣的事。王逸自然不會用真實身份招妓,這人便一路跟隨,看到人被送到了北山將軍營帳中。

他是香兒的愛慕者,自然是又心痛又可憐佳人。從那些人一路的調笑聲中,聽到了一句將軍,他知道招香兒的是王逸。他不敢聲張,只能悶頭回去,心想著趕快攢銀子帶香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
畢竟國喪期間尋歡作樂,傳出去那是要被殺頭的。

結果第二天便傳來香兒染病身亡的消息,青樓老鴇只說她得了花柳病,人也給扔在亂墳崗了。

王逸和老鴇清清白白,無辜的仿佛是一朵白蓮。

可這多情人卻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,新皇登基後的這些日子他備受煎熬,日日夜夜想為香兒討回公道。

只是京城大多數他能找到的官員都不是什麽好東西,在沈念歸京後,他想著鎮北侯在邊境的名聲,心一狠把人找到,訴說了冤屈。

鎮北侯自然不信這些,不過本著為民做主的心思,趁著前來巡防北山的時間,同王逸飲酒期間套出香兒埋骨之地。

為了怕風聲走漏,他明著上折子告狀,私下裏又送了一份密折。

皇帝知道此事自然是大怒,直接命阮吉慶帶著聖旨前來支援鎮北侯挖人。

這故事頗為曲折離奇,如果沈念不是裏面的主角,他都想拍手叫好。

現在他只能面無表情的指揮阮吉慶帶來的禁衛前來望谷挖墳墓,好在當年王逸交代此事時說的頗為詳盡,屍骨埋在一個地形像是豬的地方。

當然,這個地方也是沈念從王逸口中得知的。

這望谷像豬的地方有很大一片,沈念是見過不少死人也親手埋過不少死人的。他看了看地面上的痕跡,很快找到了不同之處,便命人在豬屁股上開始挖。

這一挖就半個時辰。

沈念正想著這些,冷不丁聽到前面有人喊道:“挖出來了。”

阮吉慶很高興,這大功勞是沈念的,他跟在後面也能吃點肉渣的。他對著沈念笑道:“皇上說的對,侯爺果然不會讓他失望。”

沈念呵呵了兩聲,上前指揮著人把屍骨好好挖出。

北山禁衛本來因為王逸被抓之事人心惶惶,現在看到望谷之中真的挖出屍骨,他們都不敢相信。

沈念早已經讓人把王逸身邊的近衛和左右參將抓住,如今對著證據,那些人第一時間招供,把王逸身上披的衣服都拔了下來,連擋羞的褲衩都沒留下。

事情辦得很順利,阮吉慶很高興,跟在沈念身邊的禁衛如王俊和胡澤也很高興。

程錦則有些郁悶和擔心,他知道沈念是個看不慣很多事的人,但回到京城後,沈念的手段也未免太過粗暴了些,人也太過相信皇上了。

這事牽扯到朝堂重臣,萬一皇上不想追究,那沈念到時候該如何相處?

最關鍵的是這麽高調的得罪朝臣,是不是太過張揚了?在他記憶中,沈念真不算是個張揚的人。

程錦一向相信沈念,知道他做事很有分寸,可沈念如今的情況明顯不妙,就跟當初他們在北境遇到的相信白蓮聖母那群人似的。

簡直可以稱為中邪。

程錦在想什麽,沈念朝他瞄一眼就知道了。

他面無表情的小聲逼逼道:“我自然是相信皇上的,凡事不可多想,想了也沒用。”他不相信皇上行嗎,這不,故事主角皇帝都給他弄好了。

程錦只覺得沈念口中滿是詭異的怨氣,心裏很是無奈,如果他不想做這些事,推脫掉就是了。現在做了又生氣,有點想不開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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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念和阮吉慶既然真的挖到了人骨,加上北山禁衛的證詞,王逸國喪期間飲酒尋歡作樂,事後殺人的罪名是跑不掉了。

沈念自然要同阮吉慶一起回宮覆命,臨行前,他把王逸的副將荀白暫時提上來,讓他安撫住這些人,明裏暗裏暗示荀白皇上只追究王逸,他們這些人不但會沒事,說不定還會有一番其他造化。

荀白聽出沈念的意思,心下是既惶恐又興奮。

王逸犯了錯,這北山將軍肯定是做不成了,那他不就有希望了?

給了荀白一根胡蘿蔔,沈念把帶來的禁衛留給他幫忙,然後便騎馬離開北山。

沈念突然很想見見皇帝,他想知道齊君慕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。

君臣難得這麽心有靈犀,彼此都很想見一面。

而在沈念往京趕的路上,皇帝把一群想要打探消息的人都擋下了,他沒見任何朝臣包括林蕭,只道凡事等沈念回來再說。

一群人在心裏把沈念罵了個狗血淋頭,沈念閑著沒事好好的當自己的鎮北侯不行嗎?在宮裏暫代楊驚雷的職位,暫代就暫代,皇帝想給沈家恩寵,他們也沒話可說。

可沈念呢,他折騰個什麽勁兒呢,跑到北山都能挖出屍體,都能把一個北山將軍給拉下馬。他這是想幹麽,想在朝堂上掀起什麽風波?

林蕭站在眾朝臣中間沒有吭聲,他面色有些凝重,蘇仁看了看他嘆了口氣苦笑道:“我身為京兆尹,這次事情皇上怕是要追究我的責任了。”

同他交好的官員一聽這話忙勸慰道:“蘇大人這話怎麽說呢,你是有監管不利之責,可這事真怨不到你頭上,京城這麽大,死的又是青樓女子,無人報案,蘇大人怎麽能事事明察。”

蘇仁搖了搖頭,正想說他不一樣,他前些日子可是在大殿之上得罪了。

有官員看到他這表情,瞬間就想到了這些。一時間臉色也不好看,又同其他同僚相互看了看,眼神各自閃爍。

林蕭便看了他一眼幽幽道:“蘇大人,鎮北侯馬上就要來了,他是個嘴上不饒人的,聽聞你這話,怕是要問在蘇大人心中,皇上難不成是這般小氣之人?到時話傳到皇上耳中,皇上知道蘇大人這般長舌,不該懲罰的都要做出樣子懲罰。”

聽懂林蕭這話裏的警告,蘇仁臉上苦意更深,他道:“左相,並非是下官憂心,只是皇上對鎮北侯實在是太過寵信了,鎮北侯說一句話能抵得上咱們十句。就拿這次事件來說,鎮北侯只送來一封密信,皇上就把王逸給扣下了。”

“據說王逸被禁衛帶走的時候,口口聲聲喊著自己冤枉。這事若是真的,那鎮北侯是大功一件,咱們這群老臣也只能恭賀鎮北侯立功,但若是假的,皇上這麽做未免太過輕率了,到時王逸臉面無處可放,若他執意要找鎮北侯麻煩,皇上當如何?”

林蕭淡然:“皇上既然敢這麽做,定然是有證據的。”

他了解皇帝,不是個沒有證據就胡亂把人弄進大牢的人。不過話是這麽說,沈念那裏皇上最近的確有些過了。

寵信一個人奪取他的兵權,但也不能由著這人太過霸道。

這樣對皇上名聲也不好,他也該提醒提醒皇帝,讓鎮北侯收斂著些。

皇帝對待朝臣,有松有緊才是。把沈念逼急了,對皇帝也不是什麽好事。但對沈念太過縱容,只會讓沈念更加不把皇帝看在眼裏,更加不想交出兵權。

林蕭一心念念叨著怎麽讓皇帝給沈念一個教訓。

當然了,今日這事沒有人想到鎮北侯只是個背鍋的,所有的事都是皇帝自導自演出來的。

連了解齊君慕甚深的林蕭都無法想到。

他們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沈念身上,而皇上不過是一個想要沈念手裏的兵權,所以只能對他所作所為萬分容忍寵信的可憐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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